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猛禽在鳥類中一直都是比較神祕，不容易研究的那一群。族群數量稀少、巢位難尋、追蹤不易等都是研究人員需要投入長時間去克服的難題。舉例而言，一隻黑鳶一次飛行的距離3公里可以說是稀鬆平常，但是在地形崎嶇的台灣山區，直線距離3公里代表的可能是山脈的另一面，峽谷的對面或是根本無法追蹤的地方，使得研究人員常常只能望著逐漸遠去的猛禽興嘆，恨不得自己能飛上天空。

即便如此，近年來在許多研究人員的努力奉獻之下，我們對台灣的猛禽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認識。只不過，解答一個問題之後往往帶來更多的疑問。此外，隨著時間的改變，有些猛禽的行為也產生變化，逐漸適應了新的環境，像林思民老師之前介紹在都會生存的鳳頭蒼鷹，就是個有趣的案例。以下提出幾個謎題，是的，對於猛禽，我們必須承認還是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。

第一道謎題---灰面鵟鷹的遷徙路徑

灰面鵟鷹只有分布在亞洲東部，每年十月，數萬隻的灰面鵟鷹過境墾丁，人稱國慶鳥。每年清明，灰面鵟鷹北返經過彰化，會在八卦山徘徊夜宿，當地人稱為南路鷹、清明鳥。苗栗客家人稱為南風鳥，因此鳥隨南風吹拂而到來。在過去物質缺乏的年代，灰面鵟鷹來訪的日子都是當地居民的大事，是加菜補充蛋白質的好機會，「一萬死九千」就是形容這些鷹被獵捕的命運，不同地方的人會視狀況製作不同的獵捕工具，使用不同的獵捕方法，顯示先民觀察入微並且投注許多心力，實為先民生活文化的一部分。然而這麼多地方的台灣先民利用灰面鵟鷹，取了名字，但是我們對於這些灰面鵟鷹從哪裡飛來，在哪裡繁殖育雛?在哪裡渡過冬天?飛行路徑是什麼? 直到十年前，我們竟然所知甚少。

▲遷徙中的灰面鵟鷹。（圖／台灣猛禽研究會提供，2016.3.17）

這些問題一直到2008年開始，台灣猛禽研究會和李璟泓等人分別繫放灰面鵟鷹，借由衛星發報器的幫助才知道答案。原來牠們夏天在朝鮮半島、日本、中國東北一帶繁殖，秋季南飛，經由華北、華東沿海飛過台灣海峽，在墾丁附近度過一晚，清晨向南飛過巴士海峽，度冬的地方散布在菲律賓群島。春天的時候，有些走原路經由台灣回到北方，有些直接由菲律賓南部越過南海到達中國大陸，就不經過台灣。一年的遷徙距離平均達9000公里。

▲台灣猛禽研究會的灰面鵟鷹衛星追蹤。（圖／台灣猛禽研究會提供，2016.3.17）

但是且慢，事情可沒這麼簡單。文獻中有提到另外一條台灣東邊的遷徙路徑，卻沒有出現在衛星追蹤的成果上。日本的許多灰面鵟鷹經由琉球群島南下，一直到台灣東部的宮古島、石垣島都還有許多紀錄。李璟泓估計數十年前過境宮古島的灰面鵟鷹數量可能多達10萬隻，數量多到除了獵來食用之外，吃不完的還可以繫上繩子給小朋友玩，當然現在已經停止獵捕。台東鳥會的王克孝認為，這些日本的族群可能是由宮古島一帶直飛綠島、蘭嶼、菲律賓，而不經過台灣本島，或是花蓮入境台灣，由台東出海直飛菲律賓。

要了解台灣東邊的這一條遷徙路徑，我們想要召集繫放人手、募集資金購買衛星發報器，這次要到台東、綠島或是蘭嶼去做繫放。把這塊台灣猛禽遷徙地圖的空白填補起來，讓無國界的灰面鵟鷹，將台灣與週邊島嶼更緊密地牽連在一起。

第二道謎題---東方蜂鷹是留鳥還是候鳥?

三十年前，在我剛開始賞鳥的那個年代，東方蜂鷹多在遷徙季節出現，偶爾在冬季可見。後來有人發現夏天也能看到，人們開始懷疑蜂鷹有在台灣繁殖的可能性。春秋兩季的遷徙猛禽調查中，我們每年都可以在墾丁和觀音山看到成小群遷徙的蜂鷹，每年數量總計有100-400隻，秋季墾丁的調查員可以觀察到她們往巴士海峽海面上飛去，春季則有紀錄到小群從北海岸飛向外海，所以過去認為牠們主要是過境鳥。

▲東方蜂鷹身上的衛星追蹤器。（圖／台灣猛禽研究會提供，2016.3.17）



既然被稱為是過境鳥，那麼東方蜂鷹從哪裡飛來的? 日本的蜂鷹是夏候鳥，所以許多人推測有部分台灣的蜂鷹是從日本沿著琉球飛來的，這個推測在地理位置、早期的候鳥遷徙路徑圖以及過境猛禽調查的資料上都非常合理，但是缺乏直接的證據。

21世紀開始沒多久，中研院的劉小如老師率領團隊研究在台灣繁殖的東方蜂鷹，找到了幾個巢，紀錄了食物、活動範圍等基礎資料，並且在林務局的支持下由李偉傑導演拍攝成「九九蜂鷹」紀錄片。這個發現確認了東方蜂鷹在台灣是有留鳥的族群。

然而問題來了，那些會出海的，和那些只有春秋才會出現的蜂鷹是哪裡來的?為了解答這個疑問，台灣猛禽研究會在林務局的補助下從2008年進行了三年的研究，繫放了12隻東方蜂鷹，借由衛星發報器傳回的資料得到了令人驚訝的結果，原來，這12隻東方蜂鷹居然全部沒有離開台灣。牠們有些在台灣島內遷徙(冬季到墾丁過冬，夏季回到北部繁殖)，有些一直留在同一區域，有些就是在台灣島內亂逛。真是有夠複雜的。

▲東方蜂鷹的島內遷徙圖。（圖／台灣猛禽研究會提供）

中研院的張傳炯教授也質疑台灣的東方蜂鷹是過境鳥的說法，他觀察網路上的蜂鷹照片，發現照片中台灣過境期的蜂鷹都還在換羽，但是國外的蜂鷹在遷徙的過程中是會暫停換羽的。

日本樋口広芳教授(Hiroyoshi Higuchi)幫數十隻日本的東方蜂鷹背上衛星發報器，發現牠們經由中國內地、中南半島，繞一大圈到婆羅洲、印尼群島過冬，回程路徑類似，沒有一隻路過台灣。

只不過，在台灣出現的東方蜂鷹真的都沒有渡海遷徙嗎?那些被目擊到出海的蜂鷹都只是相約去海上逛逛，然後就回頭飛回陸地了嗎?屏東科技大學翁國精老師曾經繫放過一批東方蜂鷹，借由穩定同位素的分析，發現其中有幾隻來自高緯度的地區，也就是說牠們是渡海來台灣的族群，可惜當時沒有裝上衛星發報器。

綜合以上的研究，如今我們認為在台灣的東方蜂鷹許多是留鳥，夏季在全台灣各地都有繁殖。或許台灣北部冬季太冷，蜂類較少食物不足，北部的個體在冬天的時候比較喜歡南飛去享受屏東的溫暖天候。部分東方蜂鷹被證實是候鳥，但是要再次確認台灣的東方蜂鷹有候鳥族群這件事，可真是件挑戰，因為你得捉得到！

其他的謎題

位於台灣北部的觀音山，春季的天空總是令人驚喜不斷，除了比較規律的灰面鵟鷹跟赤腹鷹之外，觀音山是台灣最容易見到蒼鷹、北雀鷹等稀有遷徙性猛禽的地方，不過這些猛禽在離開觀音山之後，往哪裡出海?還是繼續沿著海岸或山脈飛行?我們還不是很清楚！

黑鳶在台灣的數量近年來一直維持在300隻到400隻之間，相較於香港、日本、印度、尼泊爾的普遍可見，台灣黑鳶的數量真是少的可憐，而且大多築巢於群山峻嶺。香港那麼小的地方就有上千隻黑鳶，還築巢在高樓住宅旁邊。早期黑鳶在台灣似乎是很普遍的，為何如今數量這樣稀少? <老鷹想飛>紀錄片點出的農藥和毒鼠藥是影響的因素，非法盜獵、棲地破壞等是否也是原因? 還有其他未知的因素嗎? 台灣的黑鳶為何這麼怕人呢? 接下來我們要如何落實黑鳶的保育呢？

林鵰數量稀少行蹤隱密，是台灣最後一種被發現的留鳥。以前認為牠們只出現在生態豐富的原始森林，然而這幾年逐漸出現在次生林甚至檳榔園。是林鵰族群數量變多，還是飛行能力超強的林鵰晃蕩範圍更遠了?牠們未來會適應更人工化的環境嗎？

當然猛禽的謎題不只這些。猛禽的研究跟保育充滿魅力與挑戰，吸引我們投注耐心毅力，每次的發現都讓我們對於生物複雜的多樣性和適應能力感到讚嘆。下次休假的時候，拿起望遠鏡找朋友一起去觀察猛禽吧！

（作者陳恩理，台灣猛禽研究會理事長。主修電機工程、目前從事電子業。國中開始加入台北鳥會，長期參與猛禽研究以及教育推廣活動，見證台灣的自然環境持續崩壞，卻依然相信經濟發展跟生態保育可以相輔相成。期待在眾人的努力下，台灣有一天能成為鳶飛魚躍、人類與自然共存共榮的好地方。）



新聞來源https://tw.news.yahoo.com/名家精選-蒼穹下的獨白-台灣猛禽謎題的-二事-021749216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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